單霽翔:
讓文化遺產有尊嚴(傳承之光)
《登場了!北京中軸線》節目劇照。 |
《我在故宮修文物》電影海報。 |
核心閱讀
學的是建筑專業,做過城市規劃,后來又進入文博單位,單霽翔說:“雖然我沒做到‘擇一業,終一生’,但這些經歷,都能在文化遺產這個大的概念下聯系起來,以綜合性的視野,講好中華文化的傳承故事。”
愛穿布鞋,喜歡別人稱呼自己為“老單”,敦厚的外表下透出一股頑皮與幽默,這就是單霽翔。履歷上的單霽翔是國家文物局原局長、故宮博物院原院長、中國文物學會原會長。從呼吁“讓文化遺產有尊嚴”,到“用腳步丈量世界遺產”,再到倡導重視工業遺產、20世紀建筑遺產等當代遺產,這些年來,單霽翔的聲音與他行走的腳步一樣,響亮、有意義,引人注目。
從單霽翔走過的路,我們可以看到中國文化遺產事業的發展,看到生機勃勃、欣欣向榮的文化風景。
今年7月底,北京中軸線申遺成功,成為中國的第五十九項世界遺產。喜訊傳來,單霽翔難以抑制內心的激動。
北京市委市政府對中軸線的保護起步很早。2000年,單霽翔擔任北京市規劃委員會主任。彼時,北京正為申辦2008年奧運會做准備,每年都有大量的建設項目。當時最擔心的,就是大規模當代建筑群侵入,會破壞故宮和中軸線的文化景觀。
“在規劃時,我們就把可能會產生大規模建筑群的項目,盡量都移到四環外,讓高樓大廈遠離老城,保住老城的天際線。歷史文化保護區的范圍也在擴大,就像一個綠色的屏障,把中軸線的景觀保護起來了。”每次提到中軸線,單霽翔都會提到這段“緣起”。
單霽翔曾提過一個方案。“故宮是中國的第一批申遺項目之一,當時沒有經驗,隻申報了紫禁城。但太廟、社稷壇、端門、景山、皇史宬,等等,與故宮應該是一個整體。”單霽翔回憶說,“我們提出可以把這些遺產點作為故宮的擴展項目,或者進行中軸線的整體申遺。”盡管整體性保護難度很大,但最后,中軸線整體申遺方案得到批准。
10多年來,眾多像單霽翔一樣的文物工作者為中軸線不懈奔忙。如今中軸線申遺成功了,他們的腳步並沒有停歇。以此為新起點,持續加大保護力度、做好保護傳承利用的大文章,任務還很重。
《中國考古大會》《上新了·故宮》《尋古中國》《與絲路打交道的人》《何以中國》……短短幾年間,各種文化遺產類節目、紀錄片雨后春筍般涌現,越來越多的考古文博工作者活躍於熒屏和各地的博物館、文化館、學校講堂。
單霽翔的日程表,也總是排得滿滿當當。“上個月我隻回了兩趟家。一趟待了40分鐘,一趟20分鐘。”7月上旬,在皇城根遺址公園的那間辦公室見到單霽翔時,他半開玩笑地“抱怨”。
他說,現在自己的時間被分為“3個1/3”,1/3用來讀書寫作,1/3參加講座培訓等活動,還有1/3是在拍攝文化遺產相關的電視節目。
他的腦子仿佛一個數據庫,裝著一幅全國文化遺產地圖,也裝著重要文化遺產保護傳承“大事記”。這些“數據”不是簡單的資料堆積,而是他一步步走過、看過、親身參與后獲得的。其實,無論做講座、寫書還是錄節目,對單霽翔來說都是同一個目的:用更具活力的方式去傳播傳統文化,讓文化遺產離年輕人更近、離時代更近。
《大運河漂來紫禁城》《我是故宮“看門人”》《人居北京:喚醒工業遺產》……他3年寫了18本書,平均兩三個月完成一本,這都是長期積累的結果。《我是規劃師》《博物館之城》《萬裡走單騎》《非遺裡的中國》《登場了!北京中軸線》《啟航!大運河》……他參與錄制的綜藝節目接連播出,收獲觀眾的好評。
啟發源於2016年首播的紀錄片《我在故宮修文物》。原本只是想把修文物的故事講出來,“覺得這種慢節奏的片子,觀眾應該主要是中老年”,沒想到“年輕人最喜歡,第二年,上萬人報考故宮,想來修文物”。單霽翔由此看到了影視節目在文化遺產傳播中的巨大潛力,從此一發不可收。他不僅自己參加,還帶動更多專家學者和文博單位走進綜藝節目。大家的忙碌是有意義的,社會公眾對文化遺產迸發出前所未有的熱情和關注。
“讓文化遺產有尊嚴”,是單霽翔常挂在嘴邊的一句話。“什麼狀態是有尊嚴呢?那一定是人們對遺產發自內心地熱愛。”
文化遺產應該作為促進經濟社會發展的積極力量,惠及廣大民眾的現實生活,而不是成為發展的“絆腳石”。“比如一個歷史街區,若因為要保護它把它‘凍結’了,幾年不修,古建筑就會變得破舊,老百姓一看,這破破爛爛的有礙觀瞻,干嗎還保護呢?就更想拆掉它了,是吧?這會陷入惡性循環。”這樣的觀念,如今深入人心,當年卻遠非共識。
過去注重保護古代的文物,忽視對現當代文物的保護。但歷史的鏈條不能斷裂,因此,單霽翔和一些專家大力提倡保護20世紀建筑遺產。“有沒有遺產價值,不在於時間長短,而在於它所具有的歷史意義。巴西利亞建城20多年就成了世界遺產,我國也有城市僅用40年時間就成為世界級的現代化大都市。這是改革開放這段歷史的重要見証,也應該保護起來。”
過去人們更重視保護宏偉的宮殿、寺廟、紀念性建筑,不注重保護鄉土建筑、傳統民居等。“那些工業遺產、商業老字號,大家覺得太普通了,每個城市都有。但真正寄托人們鄉愁的,恰恰是這些‘普通’的東西。”他說。
他和眾多專家學者的一次次呼吁,成為推動中國文化遺產事業大步前進的一個個鼓點。
我問單霽翔,還想“呼吁”些啥?
他列出兩件“大事”:
一是做好國家文化公園的傳播。“長江、黃河、大運河、長城、長征,五大國家文化公園,我希望每條線都走一遍,拍一些節目、寫一些書。”
二是拍一部片子,展示中國古代發明的科學價值。“社科部門和文物部門承擔了中華文明探源工程、‘指南針計劃’等研究任務。如今,探源工程幾乎家喻戶曉,可‘指南針計劃’也出了好多成果,知道的人卻不多,太可惜了。”他說。
“指南針計劃”是利用現代科技,對古代發明創造進行整理與研究,涉及農業、醫學、水利、交通、材料與加工等多個領域的系列文化遺產。這些發明不僅僅是在古代了不起,在如今的高科技領域依舊發揮著作用。
單霽翔一口氣舉出一長串例子——
“比如蠶絲不僅用來做衣服,因為它是可降解的生物蛋白,今天還能用作手術縫線﹔陶瓷不僅僅是生活用品、工藝品,因其耐熱耐腐蝕等性能,今天的空間站仍在使用﹔古代福船水密隔艙的原理,在今天的‘雪龍2’號破冰船上還能看到……”
“古人的智慧影響了世界,如今仍對我們國家的建設發揮著作用。這些東西展示出來,多給中國人長志氣!”說到興奮處,單霽翔眼裡放光。
“我的老師吳良鏞先生曾提出‘融貫的綜合研究’,他認為搞建筑學不要光盯建筑,要擴大到城市、區域、人居環境。這對我的影響很大。”單霽翔說,他也想把自己一生中涉及的各個領域“融貫”起來。
學的是建筑專業,做過城市規劃,后來又進入文博單位,單霽翔說:“雖然我沒做到‘擇一業,終一生’,但這些經歷,都能在文化遺產這個大的概念下聯系起來,以綜合性的視野,講好中華文化的傳承故事。”
單霽翔的聲音和身影像躍動的音符,匯入磅礡壯美的時代交響。
《 人民日報 》( 2024年11月23日 06 版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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