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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每個樂章都澎湃著民族的力量”(品味紅色經典(14))

——與鋼琴演奏家郎朗談《黃河》

本報記者 任姍姍
2021年04月22日07:53 | 來源:人民網-《人民日報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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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《黃河大合唱》總譜。
  資料照片

  冼星海指揮延安魯迅藝術學院學生練唱《黃河大合唱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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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鋼琴演奏家郎朗。
  方嘉瑋攝

  核心閱讀

  鋼琴協奏曲《黃河》,我從國內彈到國外,從重要外交場合、重大紀念活動彈到專場音樂會,它總是我最重要的保留曲目

  對於中國音樂而言,這首曲子是有革命性的,它打開了中國音樂的一片新天地,以絢麗的音樂技巧、豐富的感情層次和波瀾壯闊的音樂意境,形成了中國音樂少有的雄壯的美學風格

  《黃河》的靈魂是作曲家的愛國心。它將愛國情感化為旋律,又將旋律化作力量,所以,它不僅能鑽進人心深處,也能讓人一邊流淚一邊獲得精神慰藉、情感共鳴

  

  “沒想到《黃河》如此讓人震撼”

  記者:中國人心中,“黃河”兩個字沉甸甸的,兩部由“黃河”命名的音樂作品也是沉甸甸的。光未然作詞、冼星海作曲的《黃河大合唱》,誕生在抗戰時期的延安窯洞,它因抗戰救亡而生、為戰地宣傳而鳴,至今回響在音樂舞台和群眾歌詠中。改編自《黃河大合唱》的鋼琴協奏曲《黃河》,與《梁祝》並稱為我國交響樂協奏曲的“雙子星”,由一代代音樂家演繹出不同的版本。您與這兩部經典也有不少的人生交集。

  郎朗:的確,我對《黃河大合唱》和鋼琴協奏曲《黃河》有特殊的感情。少年時期,我就開始練習它們,已經數不清有多少次公開演出的經歷。特別是鋼琴協奏曲《黃河》,我從國內彈到國外,從重要外交場合、重大紀念活動彈到專場音樂會,它總是我最重要的保留曲目。

  《黃河》是我國最知名的鋼琴協奏曲之一,上世紀60年代末,由殷承宗、儲望華、劉庄等人集體創作。我至今記得第一次聆聽殷承宗老師彈奏《黃河》的感受,那個印象太深刻了!在他的琴聲中,黃河時而輕吟抒懷,時而沉重嘆息,時而怒吼咆哮……宛如近百年中華民族不斷抗爭、不斷奮進的歷史。特別是第三樂章《黃河憤》,他用鋼琴模擬出琵琶一樣彈撥樂器的聲音,那個旋律的感染力遠遠超越了技法,一下子鑽進我心裡。

  記者:作為享譽世界的鋼琴演奏家,您演奏過不少優秀甚至偉大的音樂作品,《黃河》在您心目中是怎樣的位置?

  郎朗:即使與最偉大的音樂作品放在一起,《黃河》的深度、旋律性、技巧性也毫不遜色。有一次,我在廣州開音樂會,指揮大師祖賓·梅塔在現場聽到了《黃河》。祖賓·梅塔執棒的以色列愛樂樂團曾演奏過中國的《紅旗頌》,細節處理非常細膩,也很有自己的想法。那場音樂會后,祖賓·梅塔對我說:“沒想到《黃河》如此讓人震撼!它就像《柴科夫斯基第一交響曲》和《李斯特第一鋼琴曲》加在一起的味道。第四樂章‘東方紅’的一段尤其壯觀。”當聽我介紹說,伴隨中國第一顆人造衛星升空的曲子就是《東方紅》時,他連連感嘆:“了不起!”

  每次彈奏《黃河》,我都能感受到它所承載的愛國情感和民族精神,它的每個樂章都澎湃著民族的力量。我也絲毫不敢懈怠,每次都拿出對待最頂尖協奏曲的態度去演奏,也總是尋找機會向外國朋友推薦它。

  作曲家的愛國心是《黃河》的靈魂

  記者:如同它的前身《黃河大合唱》,《黃河》這條在黑白琴鍵間奔涌的“大河”,總會讓我們熱血沸騰、熱淚盈眶。它就是我們的音樂、我們的情感、我們的歷史。

  郎朗:我在演奏中,一般會盡力克制情緒,但僅有的幾次落淚都與《黃河》有關。2005年,我和指揮家余隆偕中國愛樂樂團在美國紐約林肯藝術中心演出。返場時,我們演奏了《黃河》完整的四個樂章,這是極為少見的!所有的樂手、指揮,還有我,我們每個人都是眼含熱淚。它確實給我們帶來了高度的民族認同感和充沛的力量感。常有海外同胞告訴我,無論走到哪裡,《黃河》的旋律一響,中國人的心就凝聚在了一起。

  對於中國音樂而言,這首曲子是有革命性的,它打開了中國音樂的一片新天地。像水墨畫一樣,大多數中國傳統音樂偏於含蓄、內斂,追求此處無聲勝有聲的境界。殷承宗他們吸收和借鑒了優秀的國內外鋼琴作品,發揮了鋼琴的特殊音色,又將歐洲的作曲技巧與中國的民族曲調糅合在一起,以絢麗的音樂技巧、豐富的感情層次和波瀾壯闊的音樂意境,形成了中國音樂少有的雄壯的美學風格。

  記者:仔細品味《黃河》,它的精神氣質與《黃河大合唱》一脈相承,又充分發揮了鋼琴的藝術特色。如您所說,它是有力量的,也是好聽的。

  郎朗:是的,《黃河》風格多變,有《黃河頌》這樣舒緩、流暢、深情的吟唱,也有《保衛黃河》這樣富有戰斗力的召喚。作曲家加入了俄羅斯的鋼琴技巧,比如柴科夫斯基、拉赫瑪尼諾夫作品中的“大八度”,還有李斯特一些協奏曲中的技巧,你會感覺到,他們是把這些技巧融化在了深沉的民族感情中。當然,演奏起來難度也較高,非常考驗演奏者的控制能力。

  我演奏過不少音樂作品,有的雖然好聽但很難讓人記住,更難讓人回味。《黃河》的靈魂是作曲家的愛國心。它將愛國情感化為旋律,又將旋律化作力量,所以,它不僅能鑽進人心深處,也能讓人一邊流淚一邊獲得精神慰藉、情感共鳴。悲情的作品總是容易感染人,柴科夫斯基的《第一鋼琴協奏曲》、拉赫瑪尼諾夫的《第三鋼琴協奏曲》皆是如此。《黃河》的悲情來自我們都不能忘卻的那個時代,它用精湛的音樂技巧講述了中國人的故事、中國人的情感,樹立了中國音樂美的典范。

  無論中國人還是外國人都能聽懂《黃河》

  記者:這些年,您一直努力向世界介紹中國音樂,也多次與外國知名樂團合奏《黃河》,有哪些難忘的合作經歷?

  郎朗:最近一次是2019年,巴伐利亞廣播交響樂團的新年音樂會,我與指揮大師馬裡斯·楊頌斯合作《黃河》第二樂章。這是馬裡斯·楊頌斯生前最后幾場演出之一,我印象十分深刻。深邃的大提琴奏出緩慢庄嚴的旋律,引出獨奏鋼琴的反復陳述,我們回溯中華民族悠久的歷史,描繪黃河兩岸勤勞善良的人民如何勞作與生活……俄羅斯指揮、德國樂隊和我,來自不同文化背景的音樂家一起講述,那種文化上的碰撞、節奏上的處理以及細膩復雜的情感表達,獨特又有感染力。

  《黃河》的代入感很強。我曾在聯合國總部彈奏《黃河船夫曲》,在德國總統府彈奏《保衛黃河》,也曾在2019年武漢世界軍人運動會開幕式上演奏《黃河大合唱》,我感到《黃河》的旋律和情緒能化作強大的磁場,將所有人代入進來,沉浸在它所營造的情緒中。

  記者:這就是經典的魅力吧!時間總會留下經典。《黃河大合唱》和鋼琴協奏曲《黃河》,歷經時代變遷的風雨,扎根在普通老百姓的心裡,也飛出國門,擔綱文化交流的使者。

  郎朗:2006年,我通過德意志唱片公司全球發行首張純中國音樂專輯《黃河之子》,收錄《黃河》協奏曲、《平湖秋月》、《春江花月夜》、《牧童短笛》等經典作品,是一次大膽的嘗試。那時世界還不像今天這樣了解中國音樂,沒想到,專輯發行非常好,在美國是金唱片級銷量,在德國達到了雙白金唱片級。在德國,《黃河之子》甚至比我演奏的貝多芬協奏曲還受歡迎。我非常驕傲,這說明,中國經典音樂在西方音樂市場有影響力,甚至能比他們的音樂更受歡迎。直到現在,還有不少外國朋友向我表達對《黃河之子》的喜愛之情。我的妻子吉娜也是因為這張專輯喜歡上了《黃水謠》,今年,她將與國家大劇院交響樂團合作演出這部作品。

  肖邦在《革命練習曲》中,把自己的悲憤和祖國的命運緊緊聯系在一起。《黃河大合唱》和《黃河》誕生在特殊年代,表達的卻是中國人民愛好和平、向往美好生活的期盼。不論中國人還是外國人都能聽懂《黃河》,因為它奏響了和平這一全人類的崇高理想。


  《 人民日報 》( 2021年04月22日 20 版)
(責編:關喜艷、張雋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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